羔羊【红雪/伪童话风】
羔羊【红雪】
*昨晚上突然想写的脑洞，今天趁手感还在赶出来了。
* 有联五出场。
*八千字左右。
宫殿的大门被缓缓推开，骑士竖起长剑安静地站立在门边，长靴的小鞋跟踢踏踢踏地踩在大理石上，光滑的地板反射出少女把住腰间宝剑的飒爽身影。殿堂深处的国王孤零零地站在他的王座前，披风上的裘绒将他的脖子围绕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满是担忧的脸庞来。
少女站在高高的台阶下，回响在殿内的脚步声渐渐轻消，忽然一声利落的咔嚓声，少女拔出了腰间的宝剑，竖直举在面前，锋利的剑刃将她漂亮却冷淡的小脸分割为二。国王显得更加担忧了，他的额间冒出细细的汗珠，看不见的喉结上下滚动，终于在几个重重的呼吸后，国王沙哑着声音开口：“……亲爱的勇者娜塔莉亚·阿尔洛夫斯卡娅，当再一个白昼降临，与拂晓一同降临于王国的将会是魔王卑劣的诅咒，当公主十六岁生辰的时候，最忠实的恶魔仆从将会从城堡中掠夺走纯洁的少女。勇者啊，我将这捍卫王国荣耀的重任交予你，你可愿意……”国王哽了一下，高声回响的余音在殿堂里相撞然后平息，然后他接着道，“你可愿意献出你的勇敢、正直与永不熄灭的冒险精神。”
少女单膝跪地，将镶嵌着宝石的长剑横在身前的台阶上，她低声道：“勇者娜塔莉亚·阿尔洛夫斯卡娅愿意捍卫王国的荣耀……誓死讨伐恶龙。”娜塔莎抬起她的脸庞，那双被游吟诗人歌颂赞美如人鱼之泪的眼眸闪过一丝坚毅的光芒，她按照传说中的勇者授予仪式完成了接下来的赞礼，从空荡的大堂出去后被满目的鲜花与欢呼淹没，可是娜塔莎依然沉着脸，从人群中间的高台走过，最终消失在欢送者的目光中。
一个勇者需要什么呢？一柄高贵而锋利的宝剑，一匹矫健而壮美的战马，一些正义而忠诚的伙伴以及一颗信念坚定阳光朝气的心。但是勇者娜塔莎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了前者所有，却唯独缺了最后一样——娜塔莎的心里仍然充满着不确定。
当王国终于在重重会议后决定还是按照传说所言的选出以为勇者前往恶龙巢穴的时候，娜塔莎已经撕掉了累赘的长裙跪在王国会议室的门前，当时的她毫不犹豫并且坚定万分地自荐道：“让我来成为这个勇者。”娜塔莎甚至一把握住自己宛如鎏金的长发宣称：如果这些被抛弃的断发能够显示我的决心，我亦义无反顾。
是国王的首肯留住了她美丽的长发，也燃烧了她心中的冲动，在她出发的前一晚，她坐在城堡的高台上，砖石垒砌的窗口时常挂过冰凉的风，娜塔莎在浓稠的夜色中看见了一只大张的血盆大口，她知道这或许只是内心中对于未知的惧怕所产生的幻觉，但她依然握紧冰凉的手心，强迫自己冷静地等到仪式开始。
如果……如果一定要有那么一个人挥剑砍下恶龙的脑袋的话，那么这个人只能是她。娜塔莎心想，没有任何必要再选出一个无辜的人来充当荣誉的胸章——这种儿戏般的荣誉，虚伪的正义，还有可笑又可耻的诅咒，她会统统斩断。
她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告诉自己这样的想法并没有错误，也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她可以打破传说，成为书写传说的第一人，让恶龙永远沉睡。只有这样，娜塔莎才有可能控制住自己的双手不再颤抖，牢牢地握住属于她的宝剑，踏上属于她的征途。
勇者一行人从繁华的王城一路披荆斩棘来到了传说中掩藏了恶龙巢穴的魔兽森林，在传说中，只有经过了勇者仪式的人才能够踏足这片诡异又危险的森林，作为勇者战队的战士的王子伊万尝试着踏入那片迷障，结果银亮的铠甲被灼烧出一个黑色的口，冒着青烟，而站在一边的魔术师亚瑟也同样皱着眉放下了手中的魔法书，他睁开眼睛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阿尔弗雷德兴致勃勃地抹了把脸，笑嘻嘻地提出建议：“不如我们绕过去？”被热爱美貌与和平的弗朗西斯果断回绝。
娜塔莎阻止了伙伴们不断的尝试，“接下来是我一个人的冒险了，感谢你们，我的朋友。”兄长伊万难得地露出一脸担心的表情，他动作略显生涩地抚摸了一下娜塔莎的为了征途剪至腰际的发丝，“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回来。”娜塔莎也露出了一丝并不外露的留恋，但在兄长收回手的那一刻再次肃穆起一张脸，点头。
娜塔莎将马匹上的干粮袋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让魔法师施加了一道期限为三个月的祝福魔法后，又收下了弗朗西斯自称的特制治疗袋，他冲着娜塔莎眨眨眼睛说：“只要不是当即死亡的伤都可以救回来哦。”可是身为战士的伊万却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赠予，他想了想，解下了自己的宝剑。娜塔莎用自己的那柄挡住了，她用眼神示意不善表露情绪的兄长不要为她担忧。
“小娜塔比小时候懂事了好多哦。”阿尔弗雷德从树上跳了下来，摘掉了落在头顶的叶子，又用胳膊肘顶了顶伊万的胸膛，“你是不是开始怀念起小时候被妹妹日夜缠着讲故事的日子了？”眼见伊万的剑鞘就要削过他的头皮，阿尔弗雷德灵活地向后一跳跳到娜塔莎的附近，递给她一张牛皮纸，“这是我的祝福，森林边缘的地图，虽然只有边缘但也是我辛辛苦苦探索的哦！”
娜塔莎在拂晓破天时分出发了，暂时营地中央的篝火还没有熄灭依旧微弱地闪着火光，在少女的身影彻底隐入了白雾的雾瘴后，原本闭眼安睡的几人默默地起身坐了起来，他们坚毅而年轻的脸庞在火光的映照下，沉默地看着少女远去的方向。
娜塔莎在迷雾森林中兜兜转转走了很久，一些低级的魔兽不敢轻易出来挡路，但随着她越来越深入森林，那些长相更为恐怖行踪更加诡秘的高级魔兽就开始在黑暗中幽幽地望着单薄的勇者。勇者挥舞她的长剑，将觊觎她血肉的魔兽统统斩下头颅，动作干脆利落不见一丝犹豫，就仿佛她只是站在城堡的校场做挥剑练习一样。她抹去溅在脸上的紫色的魔兽血，在一棵苍劲的大树下修养起来，她摸出之前采摘的几颗果子补充起能量——她的干粮早已经在三天前吃完了，就连治疗袋里的药剂也用了一般，多亏了亚瑟的祝福魔法让她的伤势痊愈迅速，不然她很有可能在无数次重伤虚弱的时候被伺机而动的魔兽拖走吞入腹中。
在魔兽森林中没有日夜区分，抬头去望天空的时候永远都是浑浊而晦暗的，像是被翻搅了无数次的海水侵入了天空，冲散了云层与星辰。娜塔莎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但是随着那些高级魔兽的身影越来越稀少，她的直觉告诉她目的地也一定越来越近了。
那是个与往日并无区别的一日，还有三天她身上的魔法就要消失了，她还没来得及着急，就在一次与巨蟒的追逐中突兀地一脚踩出了森林，等她回头看去的时候，那条巨蟒居然仓皇而逃了。
娜塔莎回忆传说里的内容，被吟唱了千年的歌谣中说恶龙巢穴就隐藏在魔兽森林后，届时天上红月乍现，月尖将会给勇敢的冒险者指明方向。
娜塔莎抬头去看，果然灰蒙的天色变得清朗起来，夜色清澈，一弯红月静静地挂在上头昭示着此地的与众不同——可是弯月，是有两个尖的。
哦，该死的吟游诗人，一定是谁喝醉了酒传错了歌谣！
娜塔莎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为自己鼓劲，然后就朝着月尖指的其中一个方向走去了，当她正在苦恼该如何找到恶龙巢穴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座巨大的鸟巢。娜塔莎不得不倒退了几步去看清那鸟巢的全貌，然后就突然撞到了什么，她猛地握住剑柄回头，看见一个黑发男人微笑地看着自己。
“你好啊？”那男人笑眯眯地打招呼。
娜塔莎沉默地退开了一步，倒是那男人上下略微一打量，恍然大悟道：“森林外的那些人是你的朋友吧！”突然剑刃抵住了男人的喉咙，娜塔莎压下心中的愤怒与恐惧喝问道：“你是谁！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男人一个闪身出现在了娜塔莎的身后，“不要那么着急啊，勇者小姐。”他显得十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姿态神色竟与那经常担忧地望着自己一双儿女的国王陛下十分相像。男人微微退开一些以示并无恶意，然后单手放置在胸前行了一个贵族礼，配上他清俊的五官也毫无违和感。
“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呀，公主殿下。”他的眼神温柔，仿佛看着一个淘气的下孩子，显得十分包容的样子。
“……你到底是谁！？”娜塔莎按照校场里的经验微压低了身体，像只潜伏的猎豹一样伺机而动，而被一头野兽瞄准的男人却显得轻松非常，他道歉：“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他无风而动上升飘到了那巨大的鸟巢上，坐在鸟巢边上垂下腿来，“我叫做王耀，是第……不知道多少代的恶龙。”
娜塔莎眼中有些犹疑，“恶龙就是恶龙，传说并没有说恶龙还有名字。”
王耀听见后皱起眉毛显得不太高兴，“你是说那些愚蠢的吟游诗人吗，他们一定是喝醉了酒传错了。”娜塔莎心中升起了一丝微妙的认同感，但又立刻压下。
“言归正传，公主殿下，现在我可以将您送出去，只要您保证不会再踏足此地。”王耀居高临下地看着娜塔莎，但不显半分盛气凌人的样子，反倒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娜塔莎狠狠皱眉，咬住牙根，她不知道这是劝告还是威胁。
王耀看起来更加无奈了，“您知道现在的传言是什么样的吗？作为王国建立以来唯一没有被抢走的公主殿下因为恼羞成怒奋而讨伐恶龙。对于淑女来说是十足的羞辱吧？”说着他的眼底竟也浮现出担心的神色来。
娜塔莎将剑收回腰间的剑鞘，垂眸半晌道：“其实也没有说错。”
“恩？”
“其实他们也并不算完全说错，比如说我确实是公主，确实是执意要成为勇者，确实是心有不甘……”
其实很早之前城堡中就已经有所传言了，私下凑在一起的侍卫与女仆们会在她的背后窃窃私语，他们对她的长裤与长靴指指点点，然后语气夸张地叹气道：“哦！可怜的公主殿下！被魔王仆从所抛弃内心一定十分悲痛吧！”
娜塔莎一次又一次地在校场中挥剑，伊万曾经说过每当她瞄准某个目标的时候，她的眼神总是十分凶狠，令人有些不寒而栗。她觉得公主长裙一点也不适合自己，她也曾经偷穿过女仆的及膝黑裙，对着镜子来回照了很久，还是觉得不舒服。但是勇者的衣服很适合自己，当她第一天穿上去校场训练的时候就这样认为。
娜塔莎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悲惨，什么连恶龙都不要的公主，被命运抛弃的可悲女人，她只觉得可笑。兄长倒是因此对她亲近了不少，除了亲自指点她的剑术以外，也会时常安慰她：“没关系的，娜塔莎，哥哥会把敌人全部打倒。”就像小时候一样温柔。
和娜塔莎却不像小时候一样高兴于哥哥的亲近了。
都是那该死的传说。上古大战中神王与魔王同归于尽，但作为光明的信徒人类与黑暗的忠仆恶龙却存活了下来一同分享这个大陆，他们将大陆分成了两半各自为居。恶龙为了平息魔王的愤怒，将每隔五十年都会挑选一位公主，在她十六岁生日的那一天将公主夺走。然后人类也会组织反击，他们会选出最勇猛的勇者与他们的正义伙伴讨伐恶龙，当恶龙被杀死之后，大陆将再次获得和平。
五十年的和平。
娜塔莎在出生的那一刻成为了传说中的人物，传说那一日恶龙在城堡的上方盘旋了足足三日才离去。这意味着传说再一次拉开序幕，所有生活在大陆上的生物，无论是自诩光明的人类还是混世而生的恶龙统统宛如齿轮一般运作起来，重复着发生了一次又一次的悲剧与光荣故事。
为什么那样相信虚无缥缈的传说？为什么把吟游诗人嘴里的歌谣奉为神谕？娜塔莎不止一次去想象这整个的冒险故事，心中的疑问止不住地喷涌而出：为什么明知道恶龙会来抢夺却无动于衷任它来去自由？为什么一定要按照传说只选择一位勇者？为什么勇者在杀死恶龙之后不斩草除根毁灭掉龙蛋的温床？
这些疑问折磨着她，她从小就爱缠着伊万听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勇者与恶龙的故事，然后一遍又一遍地问：“那公主呢？公主最后怎么样了？”
没有人回答她，或者说没有人忍心告诉她，兄长也只是微微叹气面色凝重地承诺：“我会打倒恶龙的。”
一切的答案出现在她十六岁生日那天，王国为她举办了盛大的仪式，宴会从早开到了第二日的凌晨，然后受邀而来的宾客陆陆续续心怀狐疑地离去，他们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最上位的，服饰华美的娜塔莎，她淡金色的长发被挽了起来，缀满了钻石的王冠在晨曦中闪闪发光。
在那一刻，在公主被恶龙抛弃的那一刻，她终于如释重负地做下了决定：她或许并不是第一任女性勇者，但她要成为唯一的公主勇者。
王耀看着陷入沉思的少女，然后在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从鸟巢上跳了下来，娜塔莎目视他，然后问道：“我出生那日盘旋在城堡上方的龙，是你吗？”
王耀如实回答：“确实是我，那时候我也才刚出生几十年，自身的意志与留存于血脉中的禁制使我陷入了混乱，迷迷糊糊间就飞到了你的房间。那时候你还很小——”王耀双手比划了一个长度，“被包裹在米白色的棉布了，你的兄长踮着脚扒在你的摇篮边看你，你的母后躺在床上温柔地告诉他不要摇晃摇篮，这会让你不舒服，而你的父王推开门口亲吻了你的母亲和你的额头，你被他嘴上的胡渣弄得很不舒服，啼哭起来。”
王耀的眼神有些迷蒙，看起来他也随着娜塔莎一样陷入了回忆，娜塔莎看着他脸上清浅的笑意，突然意识到这个地方只有黑夜与红月，他们站在黑暗中已经很久了，可是她之前并没有察觉，也许是这个看起来宛如少年的人真的有种如沐春风的气质，真是诡异。
王耀在回忆中赞叹那一日的阳光十分和煦，像是篝火即将熄灭前那一刻的橘黄，染红了如海浪的云层，以及婴孩柔嫩的面孔。在那一刻，混乱的头脑忽然清明起来，从出生有意识以来就困扰他的挣扎瞬间平息下来，身为恶龙他本能地向往着黑暗与邪恶，崇尚着争夺与毁灭，可就在那一刻，他的脑海中的某一个念头无比清晰：他不想抢夺这个小姑娘。
“……我从蛋里爬出来的时候，脑海中就一直回响着一句话：完成献祭，复活魔王。无论我在干什么，这个声音都困扰着我，只要我跑到森林里玩一会儿，回到城堡就会被无止尽的念叨，念得我想死，于是我就搬出来了。”王耀拍了拍他身后的鸟巢，在娜塔莎疑惑的眼神里颇为自豪地说，“没错，这就是我自己筑的巢。”
娜塔莎又看了眼两头尖的红月，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也许错怪了传说也不一定。
王耀旋身就带着娜塔莎飞上了鸟巢，那巢内填满了柔软的绒絮，踩一脚都觉得十分舒服，更罔论躺下来睡觉会有多么享受了。
“后来我嫌烦，可能也有点叛逆，就偏偏和城堡对着干，它时时刻刻督促我去学习黑魔法，我就三天两头露宿在外面……其实这森林可好玩了，尤其是住在里面的魔兽，你是不是被它们欺负惨了？没事，下回我带你去摸它们的蛋吃。”王耀盘腿坐下来，突然额角冒出了两只尖角，身后也伸出了一条长长的黑色尾巴。
娜塔莎吃了一惊，王耀发现后立刻露出赧然，他清咳了一声抓住了自己的尾巴，又将额角的尖角按了回去，随机恢复了清俊又温和的模样，十分正经道：“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刚才还说要带她去摸蛋的。这是恼羞成怒了吧。娜塔莎不知道为什么微微笑了。
而看见娜塔莎那一瞬间微笑的王耀，也笑眯眯的。
“好了公主殿下，我已经说明了自己无意抢夺您，只因为自身意志，我可以保证我所说的话百分之百的诚实，不然就让恶龙被日光照射至死。那么……您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呢？”
娜塔莎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王耀，觉得这场面居然有几分微妙的熟悉。
“但是我没办法对您方才说的一句话听而不闻，恶龙殿下——我相信您所言非虚的诚实的美好品德，故而称呼您为殿下。但是，您方才说：完成献祭，复活魔王，这对我、对人类而言可是至关重要的事情啊。毕竟——”娜塔莎的神色暗淡下来，“曾经有无数的公主，因此而死去。”
王耀静静地坐在原地，半晌他缓缓说道：“对此，我虽然也有一个猜测，但因为还没有证实故而现在也无言以对。但是起码我并没有这个意图。”他抬起头与娜塔莎对视，眸光清灵，“我以恶龙的名义起誓。”
娜塔莎也静静地回望了一会儿，然后从鸟巢上跳了下来，王耀紧随而下。她固定好身上的行囊，转头对王耀说：“恶龙殿下，那就劳烦您送我出森林了。”
因为有恶龙的陪伴，出森林的路程显然轻松了不少，高级魔兽见了王耀笑吟吟的脸几乎是落荒而逃，突然遇到一条巨蟒，王耀拉着娜塔莎就追了上去。娜塔莎气喘吁吁地注视着把脑袋埋在泥土里瑟瑟发抖的巨蟒，听见王耀轻快地说：“就是它追杀你的吧？怎么样？想报仇吗？”巨蟒抖得更加剧烈了。
娜塔莎倒没有特别想报仇的想法，在王耀不断地询问下，意思意思摘了一片鳞片就算了，巨蟒痛得不敢叫出来，只能小声地嘶鸣。王耀以为或许小姑娘喜欢这样的鳞片，虽然他觉得这鳞片丑兮兮的，一点也没有自己的光泽亮丽，但还是叹口气想这些小姑娘的品味真奇怪，于是把巨蟒身上最好看的几片鳞片统统拔出来，随手采了一根绒草的根，将鳞片串了起来挂在娜塔莎的脖子上。
娜塔莎：“……”
王耀倒是挺满意自己的作品的，还小声念：“等会路上遇见花儿了就可以再装饰一下。”
娜塔莎：“不用了，谢谢。”
王耀显得有些失望。
娜塔莎突然想起什么不对，“等等……你怎么知道就是这条巨蟒？”
王耀哈哈：“这个森林里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的。”说着他一挥手在空中凝出一面水镜，里面照出来的是森林各个角落。然后他忽然想到一样，耳朵红红地说：“不过你修养的时候我都是闭着眼的。”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恶龙殿下。
当天边开始泛白的时候，娜塔莎就知道很快他们就会从森林里出去了，而王耀也渐渐开始显得有些不太舒服。娜塔莎犹豫了很久，终于将治疗袋里最后一支药剂递给王耀，却被恶龙大人摆手拒绝了：“我只是太久没有见光了。”
“龙不能见光吗？”
王耀淡淡回：“只有恶龙。其他的龙是完全无碍的，只不过因为恶龙的存在，龙族早就隐匿起来了。”
娜塔莎不再追问了。
当他们踏出白雾的时候，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跑了过来将娜塔莎保住，虽然很快就放开了，但她依旧感受到了来自兄长的关心。等勇者小队集齐以后，伊万反倒站在最后，阿尔弗雷德不留情地嘲笑他是别扭的笨熊。弗朗西斯检查完娜塔莎身上的伤势后，十分高兴地宣布：“公主殿下安然无恙哦。”引来一片快活的口哨。
“但是还有一件事我很在意，”一向十分谨慎小心的魔法师大人看向倚树站立的黑发男人，“这一位是哪位冒险家吗？”
大家的视线都被引了过去，王耀站直了身体，一如初遇娜塔莎那样单手放置在胸前行了一个标准得连亚瑟都挑剔不出什么的贵族礼。
“他就是恶龙殿下。”娜塔莎这样介绍，话音刚落，她就被护在了身后。娜塔莎从伊万高大的背影后探出头来的时候，发现伊万已经拔出了宝剑，亚瑟站在娜塔莎的身侧翻开了魔法书，弗朗西斯站在另一边身板挺直，而作为游侠的阿尔弗雷德掌心粘着把短匕站在队伍最前方，兴致勃勃地看着王耀。
等到一切事情都弄清楚后已经是深夜，大家不得不凑合在一起露营，勇者小队虽然对恶龙的话依然半信半疑，但看着安全无恙的娜塔莎，心里也并非那样排斥传说中的恶龙了——更何况这条恶龙的厨艺真的十分精妙，连一向有些高傲的魔法师殿下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翻飞的手指，片刻之后就是热气腾腾的烤肉与鲜菇汤。
一顿饭后，除了阿尔弗雷德还有些可惜没能交上手，其余人都不由自主地释放出几分友好的气息。
伊万将一封信交给了娜塔莎：“父王和母后十分想念你，我们明日就启程回去吧。”
“回去后该怎么回复呢？”亚瑟瞟了一眼恶龙王耀，“是杀掉了，还是没有？”
“或者就说没有找到？城堡里什么都没有，然后过段时间再散布消息说恶龙已经死掉了……”
叮——
一把匕首插在围坐的众人中间，阿尔弗雷德靠在一边的树干上，怀着说不出的意味提醒道：“容许我提醒你们，谁也不能确保这条恶龙所说的都是真的哦。”
于是大家又都沉默起来。
而王耀依旧笑脸殷殷地吃烤肉，吃完后又喝下一碗鲜汤，烫烫得十分舒服，他长吁一口气，没有半点身为话题中人的觉悟。
看完信并且已经在背面写好回信的娜塔莎突然开口：“不用那么麻烦，我会盯着他的。”
“娜塔莎！”伊万最先叫了出来，娜塔莎抬头去看伊万那张被火光照射得添了几分红晕的脸庞，忽然就想起来小时候兄长被她从校场缠回来，明明一脸不耐却依旧讲完了重复无数遍的故事，直到小娜塔莎睡着才离开。
“我是认真的，兄长。”她摸了摸伊万与她同色的，宛如鎏金的发丝，这是别人对她做过无数次的安抚的动作，如今她也能用它来安抚别人了。
“哥哥，我不想成为传说中的公主，也不想被传说左右命运，那些对传说深信不疑的人——父王也好，女仆也好，民众也好，他们的担忧与悲伤会让我喘不过气。哥哥，我想要改变身为公主的命运。”娜塔莎看向王耀，“虽然这个人或许并不完全可信，但这是一条与传说完全不同的道路不是吗？”
“最重要的是，这是由我自己的意志决定的道路。勇者不是要勇敢、正直并且拥有永不放弃的冒险精神吗？”
王耀笑眯眯地递上了一碗汤。
当晨曦再次破开昏暗的天际，勇者的伙伴们与勇者道别，娜塔莎始终坚持自己的道路，哪怕是伊万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定。伊万将娜塔莎的回信妥帖放在了胸口，那是战士宣誓时用手掌抵住的地方，代表着守护，他看了看自己的妹妹，突然有种小娜塔莎终于长大了的感觉。
就在勇者小队离开传说的魔兽森林的时候，娜塔莎突然开口叫住了他们。
“哥哥，出去之后就告诉他们，娜塔莎正在书写新的传说，仅仅是一段传奇而不是一个守则。我会回去看你们的，有朝一日。”
当娜塔莎第三次穿梭魔兽森林的时候，心境有了些许的变化，王耀原本是安静地随同在一边——从昨晚开始他就一直十分安静。但此时此刻，他说话了：“为什么？”
娜塔莎说：“我想，也许我们可以相互监督一下。”一个不愿意成为恶龙的恶龙与一个不愿意成为公主的公主。
王耀清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突然狂风大作，吹得娜塔莎睁不开眼睛，树木大幅度地摇晃起来，草叶漂浮在空中。娜塔莎突然觉得身体一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夜空中飞行，那弯弯的红月触手可及，挂在她的身边。她敲了敲身下坚硬的鳞片，回了一声嘹亮的龙啸破空。
“那就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其实吟游诗人是无辜的，恶龙确实没有名字，但我给自己取了一个。怎么样？”
“还不错吧。”
恶龙突然又上升，他们已经高过了那红月。
低低的笑声传来：“坐稳了，小公主。”
他们向着森林另一端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