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不是拌面

拱手而别,以期来日。

苍老。【耀X国人/短短短】

他已经很老了。

 

 

每天清晨在窗外的鸟还没有啼叫的时候,他就会幽幽转醒,侧着身子看着没有被窗帘遮挡严实的窗子。是那种老式的一层纱窗一层玻璃窗的窗户,长时间没有清洗的纱窗灰蒙蒙的,仔细看还有些飞虫的死尸被黏黏的灰糊在了细小的网格上。

 

 

自从上了年纪以后,他的呼吸就变得十分的缓慢,睡眠时间也越来越短。冬日的时候,大多数时候睁开眼还是漆黑的房间,于是他就双手交握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昏暗的灯,与从窗外透进来的灯光。

 

 

盯得时间久了,会在天花板上看到星空。那种密密麻麻极其细碎的小亮点就像是有生命一般排着队快速的运动着,一会儿一股脑地涌向了左边,然后又一个大转弯回到了右边。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真的太年老而产生了错觉,但是在静静地观看的时候,他不禁想起了几十年前。

 

 

那还是战争时代。

 

 

每当在外过夜的时候,战友在边上放哨,其余的人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小栖,只有一个男人不一样。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略长的黑发低低地绑起垂在左肩上,坐在离大部队不远不近的地方,靠着树,一边看着休息的士兵,一边仰头看一会儿天空。

 

 

那个时候他还很年轻,刚入伍没多久,许是初生牛犊的那股子冒失劲儿,让他猫着腰溜到了男人的身边。

 

 

“为什么不休息呢,王耀先生。”

 

 

男人往边上移了移,空出了树下的一半位置,“我不需要那么多的休息时间,帮你们看着也好。”然后他拍了拍身边的土,“今夜星空很美,睡之前要不要一起看一会?”

 

 

于是他上前坐下了,将冰冷的枪支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如今看着天花板上的那些似乎是错觉般的亮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夜的星空,也是繁星点点,似乎是在流动一般。而耳边,响起的是男人温柔的声音。

 

 

“早点睡吧,孩子。”

 

 

 

哦,他好像又听见男人像是在哄一个孩子那样的温柔言辞了。

 

睡吧,孩子。

 

 

意外地,他感受到了年轻时那种颇有些来势汹汹的睡意,但又似乎哪里不太一样,这让他这个老战士感到一丝不安。但是他想看看门口是不是来了久别的远客,他挣扎着想要支撑起自己这副干枯的身躯,细瘦的手臂抵在床上,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让自己的身体抬起一点儿来。他最终还是无力地泄了浑身的力气,但或许在别人的眼里至始至终他都只是静静地躺着,宛若已经死亡。

 

 

睡吧,孩子。

 

 

他又听到了这样的声音,满是皱折的眼皮越来越重,早已开始萎缩的眼球不知为何变得十分干涩。他忽然很想哭。

 

 

是你么,王耀先生。

 

 

温热的液体润湿了他的眼眶,视线变得越发的模糊,虽然在很久以前他就患上了严重的白内障和老花眼。

他知道自己每天都在变化,那种缓慢却又不可阻挡地衰败与腐朽。每一天每一天睁眼,他都会想着,哦,我还活着。

 

 

他还活着,苍老的模样。

 

 

似乎床边站着一个影子,很淡。但是他却仍可以感知是一个很熟悉很熟悉的人。

是他苍老时产生的错觉么?

 

 

 

“……我……有时候挺羡慕他们的……”天际一点一点变得苍白,“多年轻……也不……不寂寞。”

 

他好像听见了一个男人低沉的叹息,他也低低地压着嘶哑的嗓子笑了起来,就好像是年轻时被战友的一个笑话逗得捧腹一样。

 

 

“但也许……我才是被羡慕的……那一个。”他开始喘息,感到力不从心,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但是啊……无论怎样……我们都是不后悔的……”

 

 

巨大而汹涌的困意向他席卷而来,比之前的任意一次都来得难以阻挡。

 

 

“王耀先生……”

 

 

击退过无数次强大敌人的攻击的老战士,最终还是没能打倒名叫死亡的敌人。

 

 

天已大亮。

 

 

床边的男人笔直的站着,初升的日光还带着月亮的惨白,有些凉。他动作极其轻柔地伸手,将老人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握住,和空气一样的凉。

 

 

然后他将这只苍老而瘦弱的手放进了尚有余热的被子里。

 

 

最后他将被子小心地拉到老人的下巴处,再直起腰,绷紧了右手的手掌,指尖抵在太阳穴处。

 

 

他向这个最后的老战士,虔诚地敬礼。


【当最后一个战士死去,我们将只剩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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