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不是拌面

拱手而别,以期来日。

空无。【耀燕/短篇练手】

【耀×燕】







那是个阴雨绵绵的晦暗日子。
云朵像是被抹了一把煤灰一样,乌乌地纠缠在一起,宛若被定格在时光之海中的迫人浪涛。被大块大块云朵所遮蔽了大半的天空,透明而纯净,浩瀚而广袤,鲜明而赤红。
赤红色。
太阳不见了,只有这片被星星之火以轰然浩荡之势所横扫的天空,从西边烧到了东边,烧尽了一切其余的颜色,直至天际。



他们坐在城头上。青黛色的城砖彼此相契合,深色的细碎裂纹交织过彼此,编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从小小的一处角落蔓延到整块城墙上,以一种渴望生命的姿态挣扎着想要攀爬到边缘,直直地伸向天空的方向,而从这些夹杂着碎泥的裂缝中钻挤出来的青苔,就好像是承载了它们一路遗落的希望,湿凉而滑腻。
她就坐在这样的城头上,并肩相依着他。
他们的呼吸轻微的几乎听不见,他们的眼神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微风轻轻地吹拂而过,温柔而暧昧地撩起她额前的碎发,她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像是被挠了痒痒一样露出笑意。
她抬起了手臂,在半空中的停顿了刹那,然后指向了一处方向:“你看。”

“那里是不是有一棵树,很高很高的,从树干上长出去的枝条撑起了巨大的阴影。我记得这是一棵好几百年的老树了,就算是冬日里最凛冽的空气割去了它所有的绿叶,他依旧是那么的巍峨苍劲。”
她缓缓将手放下,有意无意地搭在一处裂缝的边上,里面冒出来绿色的叶子尖儿,她用柔软的指腹似有似无地扫过。
“在树的阴影里,有一处茶摊。刚刚入夏的时候,摊主会推着运了一大缸子凉茶的木车,吱吱呀呀地来到这儿,在粗糙的桌子上摆上一列茶碗,盖上白色的薄纱,等着来往的过路人来解解暑,歇歇脚。”
“这个时候,会有一个小孩儿,独自一个人走在小道上,手里扯着一个柳条编织而成的菜篮子,里面零落摆着几朵野花。小孩儿会走到茶摊前,踮起脚尖扒在木桌边缘,一张小脸通红且布满汗珠,他用脆生生的嗓音问,叔叔,村子的井是在那儿吗?”
“小孩儿得到了回答之后,快乐地一路小跑,生怕被人追上了揪着耳朵领回家。他成功地找到了井,井边儿筑起来的石块有些破碎了,露出一个小小的缺口。小孩儿会趴在上面,菜篮子忘在了一边的草堆里,小孩儿看着黑压压的井口,又怕又期待地朝着里面喊话。”

她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就像是夏夜里哄着孩子睡觉时母亲哼唱儿歌那般。可是她却戛然而止了,她静静地不再说话,依旧是微微眯着眼睛,仿佛很认真很认真地望着前方。
而她的前方,就是那片赤红色的天空。

坐在身边的他,在沉默了很久之后开口了,嗓音有些干涩粗哑,但语调确实十足十的温柔:“然后呢,燕子。”

被唤作燕子的女子故作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少年的喉结微动,似是咽下了一些苦涩的言辞。
“燕子,再说些什么吧。”他停顿,“……随便什么。”

燕子抿着嘴角笑了。

“耀,你是在流泪吗?”

王耀愣了一下,从喉结中挤出了一个像是笑声的音节,“没有哦。”

燕子点了点头,荡在半空中的腿前后晃动,她闭上了眼睛。

“我能够听到很多人的祈愿。有些人吴侬软语虔诚而恭敬,也有人放荡不羁豪放却无奈。有些人放了一盏河灯求得对岸的人能将它接起,有的人就大喇喇地扯着嗓子指着天嚎叫。有些人求一段美满姻缘,有些人盼百年盛世华年。还有个人,应该是在极北之处,那里天天都下着雪,呼吸之间都是碎冰渣,所以那个人仅仅是求,明天再暖一点儿就好了。”

那些绵绵的阴雨渐渐停了,地面上反射着光线的水滩不在冒出一个又一个的小漩涡。

“但是忽然有一天,他们所有人的祈愿都变了。”

燕子微微侧着脸,用恳切的表情道:“你笑一个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王耀扯起了嘴角。
过了半晌,他缓缓道:“你都不看着我。”
燕子想了想,点点头,于是伸出了手臂,沾着草屑的手指自然弯曲,停在了半空中。王耀立即用双手握住,将白皙的手指轻柔地贴上了自己的脸颊。
燕子用掌心感受着他皮肤的温热。

“真好。”

王耀就着她的手,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她的手心里。
些微颤抖的声线闷闷响起,“再说点什么好不好?”
他等了一回儿,却没有任何声音。他抬起头来,看见燕子毫不知觉地望着前方。



……

“……燕子?”











这片大地究竟会开出怎样的花呢?
它已经被灼烫成焦黑的模样了,它被焚烧着直至干裂成灰了。
那棵长了百年的老树被连根拔起倒在路边,树叶卷曲成一团黑炭的样子,枝干像是被折成几段的手臂,绝望而悲壮地指向天空。那个总是在夏天燥热空气里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茶摊也翻了,木桌和木车四仰八叉地倒在一边,碎瓷片撒了一路,淡绿的凉茶一直蜿蜒到路的尽头。 
那口井终究还是荒废了,筑起来的井边全部被敲碎了,黑压压的井口里,传出了微弱而压抑的孩子哭声,被震耳欲聋的尖叫所遮掩了。孩子被藏在黑色的井中睁着恐惧的眼睛,从井口一滴一滴落下的腥重液体,来自于他躺在一边的母亲。
熊熊的大火在燃烧,空气中有被蒸腾而出的血液味道。
血液啊,一动不动的人啊,握着断刃之刀的消瘦手臂啊,都在滔天的火焰里,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破声。

王耀和燕子坐在城头上。
他们一身狼狈,沾染了硝烟的味道。

“最后一次了哦,你想流泪吗?”
“笨蛋燕子,才不想。”
“啊。”短促的音节。

然后燕子瞳孔毫无聚焦,却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我好像,听不见了。”


他用力地眨眼,想要让眼前的画面更加清晰一些,却依旧只能依稀模糊地看见半透明的,燕子的轮廓,以及那头随风扬起的黑发。

“没有办法了哦,在我归来之前,都不许……流泪啊……”

王耀似梗咽似悲鸣地发出了鼻音。
王耀闭上了眼睛
王耀展开双臂,轻轻地环住了身前的人。
王耀将他的脸贴上了燕子的侧脸,是冰凉的,像是微风吹在泪痕上的感觉。
王耀再次睁开双眼,坚定而决绝。

“我抱住你了哦,燕子。”

可他的怀中,却空无一人。






会议结束的时候,天色已是昏暗。
会议厅里的橘色灯光随着最后一个人的离去也终于熄灭了,王耀将文件夹拿在手上,关上了会议室那扇雕着花纹的门。
确认已经上锁之后,王耀站直了身子,稍顿了片刻后,转身向出口走去。

“啊,王耀。”不远处站在窗边的几个欧洲人看见意欲离去的王耀后连忙挥手示意,“一起去喝一杯怎么样?”

王耀继续保持着自己的步速直接路过了他们,只轻飘飘地落下一句“不去。”
金发的男子仗着自己长腿的优势小跑了几步追了上去,一边配合着王耀的步伐一边游说:“难得一次,大家一起联络联络感情?”
王耀目不转睛地看路,又掏出了手机,指腹轻点了几下后漫不经心地回答身边那个一直叽叽喳喳的人,“不要。”

“太不合群了!”
“哦。”
“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今天做吗!”
“赚钱。”
“有什么重要的人非要你亲自做吗!”
“赚钱。”
“王耀你掉钱眼里了吗!”

面对如此义愤填膺的语气,王耀皱着眉侧头,正要开口说“那你还钱啊”的时候,手机响了。

司机那么快?

莫名其妙的,王耀刚皱起的眉头似乎被这轻快的音乐抚平,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在心中弥漫。他深深地呼吸,然后高举着手挥了挥手以示再见,离开了。

他的背影,消瘦却挺拔。

王耀走出了出口,一瞬间被微凉的空气激得浑身一个颤栗,贴上脸颊上的手机已被体温所温热。电话的另一端,是平稳且清浅的呼吸声。
极轻的声音,隔着电话,隔着15500公里的海域,从百年的时光长河中,一路悠然飘荡而来。世纪的钟声庄严肃穆地在世界的空中响起,海鸥扑棱着雪白的翅膀压着海面直冲云霄,又或者是谁站在晃悠的木舟上,一袭长衫在云雾缭绕中模糊不清。总有人踏着星光与剪阳翩翩而来,带着空灵的歌声,以及万人的澎湃,淡淡地露出一抹微笑,缓缓归来。

王耀深深呼吸后,一个词语从舌尖滚过几遍终于吐出。

“燕子。”


评论(12)
热度(72)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半面不是拌面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