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不是拌面

拱手而别,以期来日。

世纪之光。【耀中心/半架空/未来世界】



【世纪之光】

 

 

 

 

<初>

 

 

 “王耀先生,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了。”

 

 

 

< 第一个现在 >

 

 

 

 

 

“王耀先生。”

 

 

有人推门而入,王耀忽从梦中惊醒,冷汗连连。

视线所及是一片刺目的白,耳边传来兹拉兹拉的机械噪音,整个左臂都冰凉到几乎没有了知觉。

 

滴——答。

滴——答。

 

他抬眼向自己的左上方看去,正好一滴透明的液体滴落,顺着输液管流下。

推门进来的男人站在床边,面色沉凝。

 

“……输了什么液。”

“葡萄糖而已。听说您忽然昏倒在办公桌前,之后连续一个月都没有醒来,所以……”

 

 

高高叠起的文件,密密麻麻的文字,胸口忽然涌起的恶心感,以及脑海中宛如爆炸之后的回音。当他控制不住胃部的翻涌而倒在地面上的时候,一群西装革履的人急急忙忙冲了进来,再之后,便是不断震荡的画面和嘈杂的噪音。

 

王耀努力使自己的身体放松,抬臂遮住了眼睛。

 

 

“现在……是什么时候。”

来人伸出食指推了推眼镜,正在将桌上的文件夹理好放在一边,听到问话后动作微不可闻地一顿,然后他直起了因为整理东西而稍许弯下的腰,再一次的推了下眼镜。

 

“3315年六月,王耀先生。”

 

 

王耀的眉心瞬间皱起。

 

 

挂在墙上的奶白色时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秒针宛如锋利的针头犀利地划过一个个的小格,冰冷无情的切割着时间,嘲笑着眼睁睁看着它流逝却无能为力的人类。

 

 

 

“我现在,可以出院么?”

“王耀先生,处理政务的话在医院里也能够进行。”

“他们什么时候来找我的。”

“在您昏迷后的第三天。”

“我要出院。”

 

男人的双手顿住,离开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件。他直直地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年轻男人,那双黑色的眼眸如同墨染,闪烁着深邃的光芒,昭示着不容置疑的气场。

 

男人最终还是妥协了。一个小时后,王耀收到了出院通知,男人将王耀指尖捏着的白色纸条抽了出来,对他说:“我来替您开出院单据吧,您现在可以直接离开医院。”

 

王耀再次从他手中将单子抽了回来,绕过了男人离开了。

 

 

 

 


 

< 第一个过去 >

 

 

 

 

 

3199年的最后一夜。

 

巴黎的夜空中绽开绚丽夺目的烟花,每一个仰视其光彩的人都得到了它宛如恩赐般晕开的光影,在兴奋而愉悦的脸庞上,斑驳忽明忽灭。

 

这座古典而时尚的名城经历了三千年时光与岁月的历练,终于即将用她独有的热情美丽迎来新的世纪。古朴庄穆的城堡在浓重的墨色下缀上了连成一片的霓虹,点点光圈向着黑色的角落晕开,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甜美的美酒芬芳,鼓膜中来往反复地响着性感而浪漫的低音,视线所及皆为年轻男女的狂欢,服饰上的亮片闪闪发光,因为快速而连续地旋转宛如一朵鹅黄色的茉莉。

 

这座城市中充盈着疯狂热烈却又不失浪漫的气息,在午夜将至之时,未见薄曦。

 

“怎么样?”宝蓝色丝绸将半长的金发随意绑起,身材高挑的男人慵懒地靠在狭窄的巷口,毫不在意自己挺拔的浅色西装与粗糙的墙面接触,男人的右手稳稳地端着勃艮第酒杯,里面由于缺少光线的垂怜而显得暗沉浓艳的液体,随着男人手腕微微地晃动浅浅地浮动,散出诱人至深的醉人香气。

 

良久,他姿势优雅地将酒杯送至唇边,喉结微动,一饮而尽。

 

“做得不错,弗朗。”王耀微笑致意,“黑皮诺的芬芳点缀热情的夜晚,我这个东方人都快醉在这里了。”

弗朗眨了眨眼睛:“要不要带点儿回国?友情价。”

“哦呀。”王耀抱臂作势上下打量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浪漫气息的男人,“如果是人民币直接结算的话,可以考虑。”

然后歪着头微微思考了一下,决定再加一条,“要不顺便送我一千辆冷藏车吧,你知道我对于这种不太在行。”

“……嘛算了跨世纪前夜我们就别提那么多了。”

王耀勾唇笑了,墨黑色的眼眸流转着星光:“附议。”

 

“喂喂弗朗!!这玩意儿超——级——好吃的啊叫什么叫什么?”

王耀为那道几乎是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冲过来的身影让了道,以防他手中碟子里的酱汁撒到自己身上,只觉得一个幻影带起了空气的流动,撩起了他耳边的鬓发。

 

王耀将发丝别回耳后,然后看到弗朗几乎被压到墙上的姿势,毫不留情地给予了嘲笑。

 

“那个笨蛋。”亚瑟抱着双臂脚步不停地走来,皱着眉抬腕看了眼金属手表,忍无可忍般道,“那个白痴浪费了我们一个半小时,就为了他如野兽般不知满足并且贪婪无度的胃口。”

然后亚瑟望向了站在一边的王耀,眼眸中闪过真诚,“非常抱歉,久等了。”

 

王耀微笑致意,表示毫不在意。

 

“伊万呢?”

“我在这里哦。”

王耀回头,高大的斯拉夫人将嘴唇藏在纯白色的纯棉围巾下,透过围巾的声音显得更加绵软温和。

“好久不见伊万,真是难得你那么沉默。”

伊万眨了眨紫色的眼睛,沉默了几秒再度开口,“我在享受夜色中的寒冷。我一直很安静。”

 

王耀和亚瑟俱不置可否。

 

“人总算到齐了。”

 

弗朗重新回到众人的视线当中,带着身后的阿尔一起。

 

“久违地,狂欢吧。”

 

然后五人在弗朗的带领下到了一家酒吧门前驻步。

 

“还真是……”

 

 

酒吧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充斥着红绿灯光与劲爆音乐,钢琴曲在空气中缓缓流淌,舞池当中也并没有谁衣衫不整地摇头晃脑。

王耀收回了打量的视线,正好和弗朗对上,他高举着就被和视线平行,眼神就直直地擦过杯面而来。

 

“如果我说,”王耀眨了眨他漂亮的如同宝石般的眼眸,仗着自己这张看起来年轻并且精致的脸蛋故作天真道,“我说,我不喝酒,你们会不会受到影响?”

 

“自从被拉来这个酒吧来度过世纪前夜,我已经没有什么多余的期待了,请便。”亚瑟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摩挲着玻璃杯上反射出的光点,祖母绿色的眼眸瞥了微笑着的王耀一眼,嘴角挑起不屑的弧度。

 

“哦呀,小亚瑟好大的怨气啊。”弗朗西斯背靠在酒吧吧台上,双肘撑在黑色大理石桌面上,“不好么,难得大家一起聚聚的说。”

 

亚瑟哼了一下不说话,反倒是一边上的阿尔灌了杯威士忌,舒爽地叹了口气后大手一拍桌面就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不挺好的嘛威士忌很不错啊啊!”

 

再右边是用着同样老式杯喝着伏特加的伊万被阿尔突然爆发的大嗓门吓了一下,然后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对着前方某一点眯着眼睛笑得很柔软,“伊万觉得怎样都无所谓啦要是这里所有的白~痴~都去死一死的话就更好了啦~”

 

“白~痴~你是在说本HERO嘛西伯利亚熊?”

“对号入座也是白痴的基本修养之一哦?”

“本HERO倒是觉得指桑骂槐超级没品哦~”

“哦呀你在说什么伊万可听不懂哦?”

 

“无视他们两个吧。”弗朗挠了挠侧脸颊低头去寻求一脸不屑的亚瑟意见,亚瑟依旧只是转了转眼珠,又哼了一下。

 

“那个。”弗朗很自然地转头继续回答王耀的问题,“来酒吧不喝酒超级没趣的哦,来杯百利甜怎么样?”

王耀单脚撑在地上稍稍用力,坐着的吧椅来回地转来转去,听到了弗朗的建议后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微微挺了腰,眼角上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诶?!”弗朗西斯夸张地皱了下脸,“我还想说你来一杯的话可以给你讲个故事的呢。”

 

“百利甜的故事么,我知道哦。”王耀背对着吧台做着,望着天花板上倒垂着的水晶吊灯,在昏暗的酒吧中,美丽而略显脆弱的吊灯闪烁着宛如星光般光芒,迫使注视它的人为它的夺目而不得已闭上双眼。

 

“但是我,不喜欢这个故事呢。”

 

弗朗弯了弯嘴角,一副颇感兴趣的样子,王耀余光瞄到后,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弗朗见自己被无视了表示很不满:“说一下嘛,本来就是交流感情的么。”

 

“噗。”王耀迅速以拳抵唇,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表示自己并没有发出疑似嘲笑的声音。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再迎上弗朗西斯控诉的目光再又转开。

 

王耀随意地靠在吧台边上,拇指按在酒杯玻璃上沿着液面慢慢地磨,微微眯起的眼眶显得细长,缠着若有所思的眼神,柔和的橘红色灯光将王耀的侧脸熏染地越发不真实,眉眼之间有着难以忽视的肃穆。

短短一个恍神,弗朗目光再次聚焦在王耀身上时,王耀举杯向弗朗致意,黑色的眼睛似乎含着莫名的笑意,利落地仰脖干掉了杯中的液体,动作帅气得一塌糊涂,引来不少侧目。

 

“……果汁而已装个毛线。”亚瑟斜着眼睛越过弗朗果断地吐槽。

 

王耀笑笑表示毫不在意。

 

酒吧里依旧是光怪陆离,耳边的音乐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温和而柔软的钢琴曲。王耀随意打了个响指招来了调酒师,撑着侧脸指了指空掉了的杯子。

 

“橙汁加满。”想了想后继续,“不要冰块,老人家吃不了冰的啦。”

 

调酒师一脸诡异地走掉了。

 

“因为相似就可以替代……吗?”

弗朗的余光瞄到了王耀意味深长的表情,耳尖微动。

 

 

 

新的世纪,在曙光之后到来。

新的希望,也会如影随形吗?

 

 

 

 

 

 

【注】百利甜有一个浪漫故事。英国有一位著名的调酒师,他深爱的太太死于一次意外。调酒师从此悲伤,过着孤单的生活。后来调酒师遇到了一位像极了他前妻的空姐,他疯狂的追求着那位空姐。但空姐对他说,你对你前妻的思念和对我的爱完全是不同的情感,就像是奶和威士忌永远无法混在一起。调酒师用了一年的时间,终于将奶和威士忌相溶,而且加了蜂密使味道也混为一体,并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Baileys Rock)。当他知道空姐终于肯品尝这第一杯Baileys Rock时,忍不住在杯里加上了一滴眼泪。后来百利甜被空姐带上飞机,传播到世界各地,她对每一个喜欢喝百利甜的人说,“这杯酒,我等了一年”。

 


 



 

<第二个现在>

 

 

 

 

 

看着护士甜美的笑容,王耀的内心却十分的复杂。

他独自一个人走在已然送别了黄昏的大街上,七转八绕之后,目光中的大型商场和办公楼逐渐变成了古色古香的木楼瓦房。

朱红色的漆看起来并不显得陈旧,一些雕着花的店名牌精致非常地嵌在大门之上,除了一些黑底金字的匾之外也混杂着一些印着花体字样的英文商铺。

很显然,这是个为了招揽游客而新建的“古城”。

 

看着有些不伦不类的时装店王耀微微皱了眉,但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的地方是全国的经济金融,旅游贸易中心,在寸土寸金的城市中,又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显而易见的古迹存在。

真正的青砖黛瓦老树梨花,在所有城市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那里清净宁静,在那里住上一天,连血液流动的速度似乎都会慢上一点。

 

胡思乱想间,王耀看见街角一个卖糖人的老伯。秸秆草捆着的杆子上零星插着几个小说话本里的英雄人物。

王耀走上前去的时候,老伯正在弯腰将折叠板凳收好,正准备将秸秆草杆往肩上一扛走人的时候,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眉清目秀的俊朗少年。

 

“小伙儿,想要啥?”

“可以自己说么?”

“可以可以,花草树木鸟鱼虫兽,老汉我都能做。”

“那就……弄条龙吧。”

“好嘞,老汉我做这个可熟练了,好多小孩子都爱这个。”

“糖还是龙?”

“这哪个知道呀。”

 

头发花白的老伯揉了揉手腕,揪下了一团饴糖,揉成个七八岁儿童拳头那么大的圆球,食指在边上的铁罐子里一伸,沾了点白色的粉末,余光见到王耀目不转睛地看着,就多嘴解释了一句。

 

“这是淀粉,你看,压个坑,收口拉细咯……”

 

然后老伯在糖棒犹如吸管样子的时候立即凑嘴吹了起来,一边朝着金色的饴糖里吹气,一边十指翻飞地捏着造型,不多久,一条栩栩如生的,有着杈角,长须,蛇身,鳞片满身的东方金龙便成型了。

 

王耀伸手去接,半空中却僵住了。

老伯把糖人塞到了他的手里,然后笑眯眯地看着王耀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咋啦?觉得老汉我做得不好?”

“不、不是。”王耀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和羞愧,“我忽然想起来,身上没带钱……”

“嗨,这算啥。”老汉笑着挥了下手,收了饴糖和淀粉罐子,准备收摊了。

王耀拦住欲离开的老汉,“不,这怎么行……我,不如我送您回家吧……虽然也算不得什么……但、但是……”

老汉一把推开了王耀,顺势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

“别多想,老汉做这个又不是来糊口的,不说啦,我儿子等我回家吃饭呢。”

“不糊口……那您……”

“这是个手艺,从老祖宗那儿传下来的,我们家代代都得传下去的哟,我儿子也会,等他退休咯也得接我这个班儿,给年轻人个热闹看看也好啊不是,哈哈哈。”

老汉最后挥了挥手,离开了。

 

 

王耀不自觉打结的眉心缓缓松开,他继续走在了街道当中。

没两步,他便再次停下,对着已然空无一人的街道,不轻不响地说:“出来吧。”

几秒后,一声轻笑响起,有人从狭窄的弄堂里散漫地走了出来。

王耀看着他,面色严肃。

 

“伊万。”

“别紧张,我是以伊万·布拉金斯基的名义来探望昏迷不醒的王耀同志的。”

“跟了我那么久还不许我紧张了。”

“只是,随便观察下罢了。”

 

伊万难得脱下了他的白色围巾,穿着黑色的衬衫和牛仔裤,身后还背着个大大的绿色旅行包,乍一看仿佛真的是跟团来旅游的外国人一样。

 

“……观察什么呢。”王耀宛若自言自语地叹息了一句,然后绕过了挡在身前的伊万继续向前走。

 

伊万也就慢慢地跟在后面,直到他们的道路被一条河流阻断。

此时已夜幕四起。

 

“你这是在伤感么,我真是搞不懂你们了呢,在伤感那些虚假的古城么?”

 

黑色里的河流比天空更加耀眼,除了璀璨星辰的倒影,远处摩天大楼上的灯光也尽数印在了平静的湖面上,偶尔微风拂过撩起了叠叠涟漪,成团的光芒便被打成了星星碎碎的光点,比钻石更加夺目。

 

“观察够了就请回吧。”王耀眯着眼睛,双眸中却没有焦距。

“你知道这一个月发生了多少事么,他们——我是说阿尔亚瑟他们……”

“我没兴趣知道他们用什么表情什么态度对着怎样的人下了怎样的命令。这与我无关。”

 

伊万缓缓眯起了眼睛,但却和王耀不同,他紫兰色的眼瞳中盛着满满的,近乎咄咄逼人的光芒:“与你无关?王耀,你可真敢说啊。”

 

 

王耀深呼吸,吐尽了胸腹中的空气之后,转头对上了伊万的眼睛。

一双,带着不满,充满了攻击意味的询问眼睛。

 

“三天后,我会召开会议的。”

“三天?”伊万轻蔑地笑了下,“你以为他们还能再等你三天?在知道你居然清醒了之后?”

王耀连身体一起转向了伊万,他微微后退了半步,毫无退缩地与战斗种族充满戾气的双眼对视。

 

“一、如果你们等不及,我随时欢迎。”

“二、不是‘居然’,只要我存在,我都会醒来。”

“三、如果你们有任何的制裁,请随意。”

 

伊万周身的空气随着王耀最后一个字的落音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你们’?王耀,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们’。”王耀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了伊万的脸,“因为你们都是一样的。谁,也无法理解我,我,也不需要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来理解。”

“就比如你刚才的话,当那些历史的辉煌不得不湮灭于历史的时候,没有人会比我们更痛。但是传承永远不会仅仅是体现在表面的物质上的,当一个小小的孩子潜意识里会因为自己龙的传人的身份而高兴的时候,再疼痛的心也会被治愈。”

王耀的语气有多么的轻缓,他所蕴含的冷冽就有多么的凛然,连西伯利亚的雪仿佛都会为之而冻结。

“没有人能改变我的决定。所以,你的试探可以结束了,伊万。”

 

伊万,你能感受到吗?

这些推平了历史的痕迹而建立起来的高楼大厦是荣耀,也是为了重生无可避免的伤痕。

背负了无数的质疑与咒骂,无数的人打着毫无希望的旗帜离开,将名为失望痛恨的子弹打入身躯。

将一切付诸于时间来证实的勇气和决心。

你们,能感受到吗。

 

“……这是我们不惜让自己鲜血淋漓都要强大起来的决心。”

 

 

 


 

 

< 第二个过去 >

 

 

 

 

3300年十二月。

 

 

 

王耀在黑夜里沉浮,而四周空无一物。

他的视野里是浓重的夜幕,漆黑的颜色宛如谁的眼珠,不见星辰。

 

王耀发现自己的身体十分绵软,手指微微用力,却仿佛被海底柔韧的前年海草所绑缚纠缠,半分也动弹不得。他想努力地睁开眼睛,眼皮上传来湿润的压迫感,冰凉的液体滴落在他的睫毛上,刺激得他眼皮不自觉地微微颤动。王耀无意识地舔了舔唇,才发现自己的嘴唇干燥不堪,有些粗糙的硬皮因为抿唇而磨痛了自己,喉间深处有淡淡的腥味。

 

我在哪里?

流淌过身体的,是海水?

 

不。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他现在清醒地感受到从他的鼻腔被吸入从而流淌在身体每一处的空气,带着微微苦涩的味道。

 

 

“哟,老人家要醒了么?”

啊啊,这个活力四射到令人心累的声音。

 

忽然间眉心一凉,先前重逾千斤的眼皮瞬间睁开,又被一束白光刺到眼睛,太阳穴突突得发疼,眼前的画面由几个重影叠合渐渐地汇聚成了一个。

 

大概三四秒之后,王耀才看清了站在敞亮的大厅里的男人。

 

“阿尔弗雷德……?”王耀被自己暗哑的声线惊愣了一下,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嗓子火烧般的干渴。

 

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王耀下意识地伸手去接,触手冰凉,他低头看去,是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待喉间的温度被凉凉的水冷却以后,王耀低声道了谢。

右手反复握了两下,感觉并无不适之后,王耀撑着沙发的把手站了起来,用余光去看墙壁上的钟。

 

十二点零八分。

 

真是头疼。

 

“电影……什么时候结束的?”

“大概一个小时前?”

 

阿尔看着脸色似乎不太好的王耀,有些疑惑:“你最近不太对,要不要休息一下?”

王耀按了按不停跳动的额角,抬眼看了下弗朗,摆摆手道:“今天不就是来放松的么。”

 

“不然你以为我会看你那前篇一律的英雄电影?”

“哈?这可是HERO我超级喜欢的新作哦。”

 

哦?王耀再次看了一眼阿尔,然后皱着眉开始回想电影的情节。

 

“你不觉得男主角最后很帅么。”

“谁是男主角。”

 

……

 

“金发的那个,天蓝色眼睛,挺高的,一开始是个废材后来被救赎了的。”

“哇哦好眼熟的长相和好耳熟的剧情。”

 

“……嘛,不过最出彩的人物应该是男配吧,据说好多人因为他哭得死去活来呢!”

“是么……”王耀扫视了一眼沙发,发现并没有落下的东西后,向阿尔挥了挥手道别,“很晚了,我要回去了,再见。”

 

“哦对了,明天关于新能源再利用报告……”

 

阿尔的面色瞬间古怪了起来,蓝色的眼睛因为他不自觉的颔首而显得意味深长:“你在说什么啊,那是上个月的事了哦。”

王耀微愣,然后摆摆手笑了起来,“开个玩笑,我睡昏头了做了个噩梦。”

 

 

 

 

 

 

走在漆黑的大街上的时候,王耀回想起刚才那短暂的在黑暗中的挣扎。

他抬手摸了摸眼睛,有点黏,似乎是啤酒的味道。心里狠狠骂了句靠,然后用力的擦拭着眼皮。

 

梦境是会无意识地美化现实的。

 

虽然这个梦似乎也并不怎么美好。

 

回到分配好的房间里,王耀睡意全无,简单地洗了澡之后躺在床上开着电视,然后他从包里摸出了明天会议上要讲的大纲,上方赫然写着关于国际艾滋病救助计划这几个大字。

 

 

电视里放得正好是今天阿尔死活要拉着大家一起看的美国新片。高超的剪辑技巧以及能够点燃血液的BGM,一个短短一分钟的预告片做得宛如史诗级的巨作一般。

 

是阿尔弗雷德一贯的风格。

 

 

王耀摁了下遥控器关掉了电视,把没看两眼的大纲整理好一丝不苟地放进公文包里,一扬被子蒙住脑袋就睡了。

 

 

-去死吧。

-我对死亡无所畏惧。

 

 

王耀醒来以后,满脑子都是这段对白。

醒来之后死活想不起来,挠破脑仁才觉得这似乎和昨天看得电影有关。

只不过,王耀觉得挺耳熟的。

 

在漫长的历史中,有多少人对自己说过这句话呢。

 

 

去死吧。

真是弱小啊。

十分抱歉哟~

你,已经被世界淘汰了哦。

 

别逗我笑了。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拽开了窗帘,金色的阳光倾泻进来,将空气中浮动的微粒照射得清清楚楚。

他张开五指挡在眼前,享受着阳光温暖的恩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越来越大,所以自己越来越多愁善感了呢,就连这种赚眼泪赚票房的电影居然也会影响到自己。

王耀暗暗反省了一下自己最近的状态。

 

 

或许就是这样的吧,人总是会在某一个时刻被莫名其妙的某种东西所触动。

那一刻仿佛被电击了一般,从肉体到灵魂的触动。

 

但是,如果是身为国家的话。

这种情感,还是少一些为好吧。

                   

 

 

王耀拉开了窗,清晨的新鲜空气扑面而来,虽然前一秒还故作深沉的想了许多,但现在他却单纯地开始想念起了家里高山流水。

思念一触即发,如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却也冲刷得他的心底越发柔软。

 

 

我必须为自己的生命负责。

如果,我的存活可以挽救一百个人的死亡。

我有什么理由不活下去。

自我牺牲式的英雄,只是个蠢蛋罢了。

 

 

王耀穿上了黑色的西装,对着镜子打好了领带。

在出门的那一刻,他微笑着。

 

 

像我们这样子的存在,是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的那种啊。

因为心存柔软,所以不择手段。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 第三个现在 >

 

 

 

 

木制的棕色大门被人怒气冲冲地一脚踹开,来人踩着气急的步伐冲到王耀的桌前,身后跟了一群阻拦不及的人。

王耀伸出手掌示意门外焦虑的人员关门离开,然后才将目光对上了来人。

 

“好久不见。”

“好久不……呵。”亚瑟被气笑了,“王耀,你到底什么意思?!”

 

王耀双手交握撑在下巴上,没有直面回答:“我不懂你的意思。”

亚瑟再次被气到哽住,他往后退了半步在王耀的桌前扶着腰左右疾走了两步,好不容易将怒气平息了些许,然后他再次站到王耀的桌前。

 

王耀伸手示意他继续。

 

亚瑟挑着眉毛冷冷道:“一个月前英/国所有与中/国合作的企划统统被中方单方面叫停,我不认为这是一个自称友善真诚并且负责的商业合作者应该有的态度,中方企业甚至连解释都没有。王耀,如果你还想再来一次闭/关/锁/国,那我不介意再一次——”

 

“等一下,解释是有的。”王耀打断了他,“中/国/政/府在合作停止前一个礼拜就作出了特别声明。”

 

亚瑟沉默了,再次开口后声音显得沉闷而危险。

 

“别告诉我你是认真的,王耀。”

 

王耀的嘴角挑起一个显示友善的弧度:“或许王耀会开玩笑,但是中/国,永远不会。”

然后他微微侧着脸打量了一下亚瑟,好整以暇般道:“那么亚瑟,你刚刚的话语,究竟是亚瑟柯克兰说的,还是英/国说的呢?”

 

亚瑟忽然哽住,意识到刚刚盛怒之下的自己说了什么之后,不由得脸色一白。

 

见此,王耀反倒笑了:“伊万倒果真没说错,你们还真的忍不住。”话语到了最后,竟是微微的嘲讽语气。

 

王耀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笑着下了决定。

“想必大家都在我家附近打转了吧,既然如此,那么会议就今天召开吧。”

 

 

 

 

 

 

 

到场的国家并不多,但都是在国际社会中举足轻重的,每个人的脸色都显得郁郁,王耀稍作打量,便也能够理解为什么。

 

阿尔弗雷斯虽然看起来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其实他却往往能够比很多人都能隐忍,只是此刻他也略显急躁。

 

王耀走到了正中间的位置。

在过去的千年里,他也曾在某一个世纪里连续地站在这个位置,接受整个世界的瞩目甚至是臣服。

那个时候全世界都以为,在人民币将要取代美元的当下,王耀要建立新的世界货币贸易体系。

有谁能够放弃这样的诱惑呢,即便是在和平年代,有谁没有妄图掌控世界的欲/望呢。被打压防范了百年的中/国,在世界的瞩目下挣脱了来自西方的囚禁与限制,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东方古老国度重新散发着充满着朝气的蓬勃生命力,在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时刻,突破了压制着他们的无形禁忌。

就像好不容易咬断了牢笼的雄狮,他向着曾经鞭挞他的人露出了尖锐的牙齿,从喉间发出深深的恐吓的声音,他的四肢压迫在谁的胸膛之上利爪泛着冷光,只要最后一击——

 

可是它没有。

 

这头狮子粉碎了它的牢笼,在收到了所有人警惕而略带敬畏的目光之后,它趴卧了下来,舔着自己锋利的爪子,只留双目紧紧地巡视着周围。

所以,在那个时候,人民币并没有取代美元,而是在于美元和其它主流货币之间不断的调和比例,最终变成了人民币,美元,欧元三分天下的结局。

 

 

王耀是个坚韧的人。

王耀是个温和的人。

 

他是当今最古老的国家,长出他人几倍几十倍的年岁足以让他来抑制住自己的本能与欲/望。

漫长的,孤寂的,道路。

漫长的,孤寂的,准备。

为了,今天。

 

 

“致,这个世界上所有爱好和平的美好国度。我想你们都知道我是谁,但今天我要再一次的为大家作自我介绍。”

“我,王耀,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当今世界上首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即将实现共/产/主/义的国家!”

 

 




 

< 第三个过去 >

 

 

 

 

 

3302年三月。.

 

 

 

 

“喂喂。王耀快醒醒!”

王耀在睡梦中感觉到有人在用长着长长指甲戳着自己的腰,于是他抬起了写满了【卧槽好烦】的脸。

 

 

啊啊,是阿尔弗雷德那个笨蛋。

于是他打算继续埋头睡。

 

“你已经第四次在会议中睡着了,这一个礼拜!!”

 

听到这里,王耀深呼吸了几下,慢慢地抬起头来,绷着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唯一走神的人也集中了,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话题?不是在开会么。

 

“王耀一定没听到问题吧~?”伊万坐在王耀的对面,依旧是围着长长的看起来很柔软的米白色围巾。

“哈?这种问题说了第二遍就很羞耻的吧。”

“红酒胡子怪也会觉得羞耻,裸奔不是都满足不了你了么?”

“小亚瑟也想和哥哥一起?”

“滚蛋。”

 

王耀听了一头雾水,他的记忆断在了阿尔拍门进来一脚踩在桌子上哈哈哈大笑说本HERO来了掌声在哪里?

“到底什么问题。”

 

咳咳。

弗朗轻咳了两下后凑近了道:“王耀你现在的梦想是什么?”

 

我靠怎么回事这透着浓浓少女风的问题,好恶心。

以上是众人从王耀的面部表情解读出来的内容。

 

“你看,自从二十一世纪以后虽然各种风波不断,但是到现在,好歹也算是和平了一千多年吧。曾经的理想啊什么的,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吧,漫长到无聊的日子里,总要再找一个来支撑下去吧?”

 

“很好。”王耀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我记得今天会议的内容可不是这种玩意儿,你们是怎么做到歪楼歪到这个地步的?”

 

“因为没有人扯回话题嘛~”伊万道。

 

“路德呢?他总不会放着不管的吧?”

“啊,那个家伙半路就走了啦。”

 

“喂喂不要扯开话题啊小王耀。”

“……真是恶心的称呼给我闭嘴。”

“发现你有起床气哦老人家。”

 

于是王耀不打算接话了。

略微沉思几秒。

 

王耀腿上一用力将椅子往后蹬开了些然后一甩就将双腿搁在了桌面上交叉,然后他双手交握放在脑后,东方人特有的凤眼稍稍挑起,黑色的眼眸微眯,笑得十分嚣张:

 

“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你们有一天不得不改口我叫万年老妖精咯。”

“……什么恶趣味啊。”

王耀看着周围一圈人不满的眼神,无辜地笑了一下,表示这绝对不是敷衍,然后在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之后从椅子上翻了下来。

 

“既然没有什么事了,那我就回去了。”

 

王耀目不斜视地离开了会议室,将门反手拍上。但他并没有立马离开,而是轻轻地靠在了光滑的木制门上。他的目光黏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上,仿佛在欣赏十五世纪哪个大艺术家的画作一样。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作为特殊存在的我们也会像其他的普通人一样,肆无忌惮地谈论起了内心的希望与梦想呢。

王耀和其他的人,隔着一扇门,他听不见任何的声响,仿佛所有尘世的喧嚣都被关在了门内。

 

 

 

 

 

 

 

< 第四个现在 >

 

 

 

 

 

【共产主义是通过发展生产力,达到高度发达的集体主义思想主导社会、无须通过生产资料私人占有制来促进生产发展,没有阶级矛盾、种族争斗,把全人类从循环式的阶级矛盾中解放出来的思想,并建立没有阶级制度、没有生产资料私有制、没有剥削和压迫,以及集体生产的社会。】

 

弗朗西斯用力地合上了书,发出很响的一声。他窝在沙发里狠狠地闭上了眼睛,拇指和食指捏在鼻梁上方按了按,等眼中的酸涩慢慢褪去之后,手也慢慢地垂下。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王耀曾经似乎说过的话,曾经被他当做是幻觉所以忽略不计的话。

 

“因为相似就可以替代……吗?”

 

弗朗西斯感到一阵头大。

若说他不能理解当今世界姑且算和平安稳,为什么偏偏要搞这么一出来,生生在风平浪静的江河上掀过飓风。那么现在,在回想起了这句话的现在,或许他稍许能够想到王耀的心情。

 

但弗朗西斯并没有要去剖析他心理的意思,因为他永远都不可能站在王耀的角度上去考虑问题,所以他无论再怎么考虑王耀所选在的立场,始终都不可能是在王耀那一边。

他,只是在听到这个宣布的时候意外于自己居然有了意外的感觉。

 

为什么会觉得意外,为什么会认为这个男人会止步于此,为什么会因为他的野心感到不可思议?

漫长到孤寂的时光,似乎悄无声息地带走了什么。

 

弗朗西斯皱着眉沉思了片刻,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阿尔弗雷德……是我。我想知道关于王耀……你的看法。”

 

 

 

 

 

王耀就他/妈/的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阿尔弗雷德怒气冲冲地甩了电话。撩了西装外套的衣摆顺势撑在了腰上,舌尖舔着下嘴唇仿佛尝到了淡淡地血腥味。

 

他想干什么?

王耀想干什么?

 

阿尔弗雷德这几天总是不由得想起几天前站在会议桌中央的王耀,想起他精致却因昏迷而略显苍白的脸,想起他嘴角挑起的那一抹令人抓狂的弧度,想起他富有特色的少年音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坚定与霸气。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东方大国。

他的一言一行中无不在透露着这一点!

 

阿尔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思绪不去乱飘,真正在他脑海中每一个字都在爆炸的话语却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人曾对他说过的。

 

“阿尔弗雷德,你比年轻时的我要冲动得多。”

 

彼时阿尔弗雷德无力地靠在墙上,右手死死地扣在小腹上,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导致呼吸不畅,年轻的脸上泛着青色的苍白和虚汗,每一次的呼吸都牵扯到疼痛的地方,几乎令人疯狂。

而王耀,就这么站在他的面前,微笑着,也带着淡淡地责备。

就好像是个年老的长辈,看着年幼无知的晚辈。

 

那个时候的阿尔弗雷德并没有年龄的概念,确实,对于他们所有人来说,年龄根本就没有拳头重要。他能够连续几个世纪站在世界的顶端,无非就是因为他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制定规则却不被其束缚。他的身上有着年轻人的拼搏与血腥,凶狠冷硬,他有足够的实力去决定谁对谁弯腰点头,谁对谁指手画脚。

 

年龄?岁月?那是什么玩意儿?

 

在他看来,王耀之所以能够在那时摆出这种老资历的架子,不过就是因为他的拳头硬了,硬到足以和他抗衡。

 

后来的发展却令人始料未及。

王耀扫了他一眼后,不再发一言地离开了。

 

阿尔弗雷德并不觉得这是同情,也不会因此产生恐慌或畏惧的情绪。他知道,王耀若真的要置自己于死地的话,结局多半就是两败俱伤一起回到一百年前。王耀不敢赌,他不能压上那几百年沾着血与泪的发展,不能让他的子民再一次的,屈辱地下跪。

 

他们就这样相互制衡着,平衡着彼此的关系,小心翼翼,倒也相安无事。

 

可是现在,王耀却要改变这种平衡。

 

阿尔弗雷德捏着拳头,眼神阴郁。

 

 

 


 

< 第四个过去 >

 

 

 




3315年1月。

 

 

王耀睁开双眼,一时想不起来入睡的时间,他撑着身子坐在了床边,再撑着额头让大脑中的血液顺畅流通,不至于让他的额头痛到宛如炸裂。

 

“王耀先生。”男人开门进来,站在王耀的一步之外。五六十岁的年龄让男人微微有些发福,额头上的皱纹也比去年更加深了一些,他目光沉沉地落在王耀的身上。

王耀朝他笑了一下。

 

“今年,会很辛苦。”

男人垂着目光回答:“不,王耀先生,全国人民都在支持您。”

 

王耀牵起嘴角,眉眼之间都温和了不少:“是的,我感受到了。”

 

男人将随身带的文件放在了床头,然后告别离开了。

在踏出门的那一刻收回了脚,男人回头,眉目间似有挣扎的神色,最终还是叹气离开了。而此时王耀叫住了。

 

“不要有别的杂念,他们,都在看着你。”

王耀沉着声音,再次重复:“从今以后,他们的眼中,会只有你。”

男人有些激动地转过身,最终嘴唇翕动:“王耀先生,您……您真的……您不再留在我们身边了吗?”

 

王耀轻笑出声,站了起来走到男人的身边,一个看起来二十几的青年却安慰似的拍着一个中年人的肩膀,带着无限的温和和柔软的情义。

 

 

“不,恰恰相反。是一直以来被保护的王耀,终于要真正地实现他的诺言,守护他的亿万子民和万里河山。”

 

 

 

 

 

 

< 第五个现在 >

 

 




王耀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所及又是一片晃目的白。当他以为自己又在毫无意识的时候进了医院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余光中一直挂在墙上的红色的挂历。

 

3315年九月二十日。

 

“你变得迟钝了,王耀。”

 

王耀听到声音后身体不由自主地僵住了,然后慢慢放松,回头去看那个靠在床头边上那块雪白的墙上的男人。

 

“又是你,伊万。”

“不止是我,阿尔亚瑟弗朗都来了。”

 

正说着,被提到的几个人推门进来了。

王耀见了之后半是讽刺般的笑了:“怎么,来我家聚会么。”

 

“和一个病怏怏的人聚会?那可真倒胃口。”亚瑟抱臂冷笑。

“真是伤心啊亚瑟。”王耀朝着他无所谓地笑笑,亚瑟祖母绿色的眸子中闪过恼怒。

 

“既然都来了,不如陪我四处逛逛吧。”王耀一掀被子从床上下来,走到边上的衣柜里挑了一身简单的衬衫休闲裤。“我想去,看看海。”

 

 

当然最终王耀没有去海边,且不说他现在看起来面色苍白,阿尔他们也没什么闲情逸致来陪王耀去海边游山玩水顺便谈心。

 

所以结果就是亚瑟一个箭步上前就把王耀重新推到床上,王耀睁着眼睛抓了下辈子警惕道:“你想干嘛?”

亚瑟翻了个白眼。

 

弗朗扶额叹道:“别搞笑了你们好么,哥哥我都快被吓死了。”

亚瑟面无表情地说:“吓你的人可不是我。”

王耀微笑:“也不是我。”

弗朗皱着眉叹气,气才出了一半就被一声暴喝打断。

 

“开什么玩笑!!”

 

从进门就一直十分阴沉的阿尔此时更是紧紧盯着王耀。

 

王耀微笑着:“你在对我说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是看到了吗?这几个月。”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这个答案对你来说没有意义。”

“回答我。”

“你不会懂。”

“回答我!”

 

王耀终于显得有些不耐,黑色的瞳孔中阿尔的影子就像是个闹脾气的孩子。

 

“你在以什么立场向我提问,阿尔弗雷德还是美/国?你的私人情绪是不是太多了点?”

 

阿尔沉默了几秒,慢慢地扯出了极其嘲讽的微笑:“你没有私人情绪?我看不出你做这个举动除了脑子有病以外的任何理由。”

 

“就算你转成了真正的共/产/主/义,和你现在有什么区别吗?”

“不一样是高度发达的生产力?不一样是土地能源公有制?不一样是把资本家当做蛇狼虎豹?”

“你以为他们会感激你?你有问过吗你这个目空一切霸道独/裁的混蛋!”

 

弗朗眉头一紧开口阻止:“阿尔,你过界了。”

王耀挑挑眉:“哇哦,你这几句话说得好像你是中/国呢。”

阿尔走上前一步:“正面回答我,王耀。”

王耀深深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坐姿:“阿尔,关于这些问题,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一切后果,我都会承担,并且你也看到了,我不会扰乱世界秩序。”

“阿尔,我无意要威胁你。”

 

阿尔听到后用力点了几下头:“谁爱管你的死活!”然后踹门离去了。

 

一直当壁画的三人面面相觑,相继离开。伊万走在最后,离开的时候看了眼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王耀,王耀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仅仅是点了点头便移开目光,伊万握在门把上的手紧了又松,最终还是开口:“你会见到他么。”

 

王耀投来了疑惑的目光,伊万居然对此感到有些感伤,感伤到哀怒:“你忘记他了么,曾经和你一样——”

“我和他不一样。”

 

王耀将目光移开,落在了拉开了一半的窗帘上,层层叠叠的皱折中藏着大朵大朵的牡丹。

 

“伊万,你知道为什么你们会感到如此的愤怒吗?”

“因为漫长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给我们每一个人都编织了一个梦,当你们所有人都沉浸在‘人类’这个身份当中的时候,我首先清醒过来了。”

“所以我不会失败,不会变得那么极端,不会如此凄凉地死去。”

 

伊万不自主睁大了眼睛:“你说不会死去……这不可能的……你看看你现在,一天24小时中有20个小时不得不在床上度过!你刚才都没注意到我在你的身后,哪怕我刚才的位置想要害死你易如反掌!”

“不,这是肯定的。”王耀面色如水般沉静,“没有哪一点比这个更让我坚信。”






< 第五个过去 >

 

 

 

 

 

 

 

 

3075年。

 

“王耀先生,您该作出选择了。”

“你动摇了么。”

“不,王耀先生,但是您比我更适合作出选择。”

“可归根究底,你才是领导人。”

“一旦作出决定,您的未来将会是……”

“不是我的未来,是‘王耀’的未来。”

“王耀先生……我决定——”

“我知道了。”

“王耀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最开始的时候,当我还不曾被唤作‘王耀’的时候,你们叫我什么呢。”

“如果是这块广袤的土地是我的血肉,那么生活在其上的人民便是我的灵魂。”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在我的血肉之上呼吸的人们,有着怎样的期许。”

 

 

 

 

 

 

< 第六个现在 >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

 

男人站在一边,垂下的眸色看不清任何情绪。

广场上已然是人山人海,黑色的头颅在不停地涌动,红色的旗帜挥舞在每一个有人的角落,悄悄散去的夏暑热气仿佛在这一刻又再次降临,汗水从兴奋的脸上划过,还未来得及汇聚在下巴便被激动地呼喊宣誓蒸发。

 

激昂的奏乐陡然停止。

 

男人从暗处走了出来。他略带花白的头发在即将入秋的微风中轻轻浮动,在些许的凉意中,他缓缓地扯开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人群骤然激动起来,尖叫和口哨声交织起伏。

 

男人的面前是一个带撑架的话筒,正好对着他的嘴唇,嘴唇稍稍翕动,人群似乎就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望着下面一张张的脸庞,年幼的无知的孩子在欢笑,年轻的活泼的少年带着自豪,年长的苍老的老人热泪盈眶,甚至有人捧着黑白的遗相,照片上的大多是男人,带着淡淡的微笑,身着老式的军装。

 

“各位。”仅仅是两个字,男人的心情便瞬间有了起伏,突然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他有一瞬间想要后退,但他依旧站在那里,甚至在所有其它人的眼里,男人根本没有任何的变化,依然是庄严并且让人信赖的。

 

“今后你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同辈的其它领导人,更有长你几十倍却依然年轻的青年。他们看着似乎很年轻,但每一个都是奸诈的耍滑老手,你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你必须做到。”

 

男人牢牢地记住了这几句话,然后缓缓吐了口气,气流装在话筒上发出轻微的杂音,让略微有些骚动的人群再次安静下来。

 

“各位,今天,是3315年10月1日,祖国诞辰1401周年。”

 

男人说话时眼角微飘,注意到了一个角落里的影子。

 

“而今天,却是注定不平凡的一天。当3300年的世纪钟在法国巴黎敲响时,我们又何曾想过第一缕的曙光会照耀在这片东方大地之上!”

 

人们欢呼着,尖叫着,挥舞着手中鲜红的国旗。

 

 

 

“我们有了高度发展的社会生产力,极度发达的科技,空前的劳动生产率以及合理的劳动时间!”

“工农差别已经消失,城乡差别早已不见,脑力劳动者和体力劳动者享受一样的待遇和福利!”

“旧的社会已经消亡,每一个社会成员将获得自由和全面的发展!”

“阶级社会的一切不平等的道德观念和宗教鸦片都在每一个人的愤怒中消亡殆尽!”

“我们将进入新的思想体系,再次回想起我们的政治信仰!”

“没有生产资料私有制!没有阶级制度!没有剥削!没有压迫!!”

 

角落里的影子似乎动了一下,然后便消失在了男人的视线里。

 

 

“高度发达的集体主义思想昭示着:我们,中/国,已经进入了共产主义社会!!”

 

话音已落却余音未绝。

回响在空气中的最后几个字被汹涌而来如同爆炸般的疯狂欢呼所涌没。


 

 

 

<最后的过去>

 

 


 

王耀还是独自一个人去看了海。

站在海边,看着海浪翻涌拍打着岸边崎岖的礁石,发出风浪吞噬般可怖的声音。

 

在他的西装口袋中忽然传来了手机铃声,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手指微动贴到耳边。

 

“……请不用担心,我很好。”

“不要责怪他们,是我特意甩掉他们的。”

 

 

“……不,不用了。”

“我一个人就好。”

 

然后,王耀不顾对方着急的叫嚷果断挂掉了电话,将手机翻面抠出了电板,上下掂了掂感受了一下重量,思索片刻,一个挥手便将手机和电板一起丢了出去。两个小小的部件迅速变成两个黑点消失在了巨大的浪涛中。

 

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忽然的失踪会不会带来轰动。

因为马上,就在八个小时之后,这里就不需要他了。

 

他一点也不担心。

他们会解决好的。

他们会很完美地解决这个可能在将来的磨难中都排不上号的小问题。他们会继续有条不紊的做着安保工作,做着清洁工作,做着演讲准备。他们会在广场的每一个出口都设置安全检查,他们会给每一个人准备好鲜艳的红旗,他们会在高高的主席台上放上一个立式话筒,然后调好高度,话筒会恰好对着演讲人的嘴唇,他们会用最靓丽的颜色布置着周围,挂灯笼,竖彩旗,准备大捆大捆的气球和无数的鲜花。

他们一定会做到的。为了八个小时之后,那个注定要轰动全球的宣布。

 

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于是王耀逃了出来。

于是他现在坐在了海岸边。

 

 

对着海水与天空,他默默地倒计时。

 






 

< 最后的现在 >

 

 





 

每个步履匆匆的过路人的脸上都是激动而兴奋的神色,不一样的眉毛,不一样的眼睛,不一样的嘴巴,不一样的人,却都拥有着相似的神情。

 

仿佛盛夏刚过余热未消,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看见对方脸上的热情,兴奋,骄傲,无论老少都充满了朝气的模样,从内心产生出共鸣来,然后会心一笑。

 

王耀打量着每一个路过的人,细细描摹他们平凡且普通的眉眼,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渐渐显现出温柔的神色来。

 

莫名的,王耀觉得自己的内心被每一个路过的人一点一点的填满了,充实的感觉让他整个人浑身上下都仿佛沐浴在春夏的阳光中一般。没有一个停留下来,没有人的视线在他的脸上超过三秒钟,没有人一脸激动地走上前去,用不成声的颤抖说道:“您……你就是我们的——”

 

没有一个人认得他。但他并不失落。

 

王耀就独自一个人坐在路边一把看起来像是掉了漆的黑色长椅上,向那些偶然间与他对视的人们投以最真切的微笑。他如墨般漆黑的瞳孔映下每一张平凡无奇的脸,他用他最真诚,最专注,甚至是最期许的目光去记住那些对他一无所知的人们。

 

最终,他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不再和任何人有任何视线上的交缠,他叹了口气,无奈的,宛如放弃了什么,宛如放下了什么。

 

他慢慢地勾起了唇角,他在微笑,洋溢着无限的满足与幸福,与周围的人有着如此相似的气场。

人们从广场中出来,四散到这个国家的每一个角落,继续着他们日复一日的而生活。接下来的日子仍然需要努力与拼搏,懒惰与懈怠的人依旧会自食其果,为了让父母,爱人,孩子过得更加美好舒适,为了完成自己年少时令人心跳加快的理想,必须永远心怀着希望去迎接每一个即将到来的清晨。

 

接下来的生活,依旧没有区别,或好,或坏,取决于选择的人。

 

王耀感受到了这样的气息,温暖到令人心醉。

 

依旧没有人认得他。却有母亲带着走累了的孩子坐在他的边上。

母子两人旁若无人地说话。

 

“儿子,今天开心吗?”

“开心!”

“为什么开心啊?”

“不知道呀,但是大家都好开心的样子,所以我也好开心啊!”

“今天带你出来玩,一会儿要检查功课哦。”

“我已经全部做完啦!”

“这么棒啊,以后一定能做科学家!”

“不做科学家啦,我要做大将军!”

“为什么呀?”

“因为很帅啊!”

 

王耀睁开了眼睛,在他的视线里已然没有了光与暗的区分,没有了白昼与黑色,没有了时间和四季。

母子间的对话逐渐变得飘渺,他转过头想去目送一下这对唯一靠近过他的母子,却发现他们依然就坐在自己的边上,男孩天真无邪地掰着手指头告诉妈妈自己今天晚上想要做什么,母亲听着听着就笑出声来。

 

王耀也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却无人理会,但是他并不在意。

 

他双手交握,身体前倾,双臂撑在大腿上,他收回了视线,目视着前方,却又没有看着任何一个人物或者景物。

他再一次闭上了眼睛,深深呼吸。

 

他感受到了,浑身逐渐发烫,每一个细胞仿佛都被温暖的大手抚摸着,那一种近乎于母爱的柔软,温暖了他周身的血液,缓缓流动的血液顺着血管流遍他的全身,将清新的氧气送去四肢,让他的指尖感受到了无边的,仿佛要化开了一般的缠绵。

 

啊,这个世界,已经不再需要“王耀”了吧。

 

 

 

 

 

 

3315年10月1日。

中华人民共和国迎来了他第1401个生日。

王耀在那个刚刚宣布他进入共/产/主/义的广场外,在某一个掉了漆的黑色长椅上,在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的情况下,他渐渐地变得虚无。

 

但是中/国,将永存于世间。

 

 

 

 

 

 

 

 

 

< 终 >

 

 

 

 

当社/会/主/义/建设完成后,人们将进入共/产/主/义。到那时,一切的货币经济、商品生产、阶级差别、政府都将消失,国家机器自行消亡。








【后记。】


首先说明一下本篇设定有巨大的BUG。各位看官请一笑而过便可。

早期YY黑历史。屯一下。

评论(20)
热度(353)
  1. 共2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半面不是拌面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