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不是拌面

拱手而别,以期来日。

今天看到了这张截图有点泪目,忍不住用手机码了小短篇。很短,未考据。

【送吧友哒】

 

黄昏时分,天际的色调却显得有些阴冷。云层很厚,想来许是那场半刻前才不甘不愿变得稀落的连夜雨的缘故,泛着潮味的雨水打湿了原本轻渺的云,也洗落了夕阳金色的光晕。

 

他方从学堂的偏门出来,撑开了一把最简素的油纸伞,纤细的伞骨像是一朵茉莉的经络那般支起了轻柔的伞面。雨稀风浅中,他将手中的几本线本用略显宽大的袖口遮住,牢牢地按在胸前,一撩长袍角便仔细地避着水涡行走。

 

原本他该是径直回家的,只是在路过一家简陋而热闹的茶楼时,被那淡淡的苦茶香气绊住了步伐。

 

既然消受了人家的茶香,自是要再进去捧个场的。

 

他这样想着,思绪方散却忍不住笑起自己来,摇了摇头,什么也未说便转了脚步的方向,跨过被水汽潮腐了的门槛,寻了角落里的一处空桌坐了下来。

 

小二抡着粗布长巾靠近了,还未吆喝出声便被他一个手势止住了。

 

一壶苦茶便可,劳烦了。

 

小二也是机灵的,重重地哎了一声,眼珠子往他手边一转,放轻了声音悄悄儿地问了,大人可是从学堂里来。

 

他微微笑着颔首,你该叫我先生。

 

不敢不敢。小二陪着笑,又甩了下巾子,给您上茶去咯。退下了。

 

他看了眼四周,茶楼正中央搭起来的台子上,手中折扇一把的说书人正在兴头上,一拍木桌便咿咿呀呀地开嗓唱了起来,不知是哪一场名戏中的哀婉唱腔。

 

茶楼门口熙熙攘攘地路过了很多人,偶有两三孩童追逐着跑过,落下一路的笑声与打闹声。他看着一个在门口停下了脚步的孩子,仰着脑袋吃力地看着茶楼的牌匾,原本追着他的孩子也跟着停了下来,吃着手指同样张望。

 

什么……什么风茶楼……

是琢风茶楼,先生曾经教过的,玉不琢,不成器……

人不学,不知道!我记得的,才不要你说!

明明刚才傻看好久的,不说了,先生明日要查的功课还没做完呢……

先生说下次再犯瞌睡,还得再罚呢……

 

两个稚嫩的孩子并肩走远了,清脆的童音像是百岁锁上的铃铛一般悦耳。雨早已不知不觉地停了,被晕淡了的夕阳又重新染上金色的光芒,孩子们就这样,走走跳跳地,向着无尽的路尽头走去。

 

他突然发现自己笑着,默默惊诧了半瞬便收了笑意。回头更加惊讶地发现一个年轻男子端坐在他的身边,笑意绵绵,眸光流转。

 

暗红色的茶壶配着两只茶杯已经被安放在了木桌上,袅袅的雾气蒸腾而上,在那个不请自来的男人面前缓缓飘散开来,熏得男人那张白净的脸愈发温润似水。

 

先生可是独自一人,王某擅自就了坐,还请见谅。

 

他微微怔愣了几秒,又听见了那句清晰的称呼,于是迅速敛了心神道句无妨。

 他悄悄地打量了一眼男人,看着十分的年轻,只是半长的头发扎成了低低的辫子垂在了右肩,这倒是从未见过的。

您也是学生?

男人摇了头。

是教书先生?

男人还是笑着否认了。

 

他想不透了,想再追问一句却又怕失了礼节,不自觉便皱了眉。这时,男人已经自顾自地拿了茶壶,给他斟满了一杯之后,又翻过另一个茶杯,给自己也徐徐满上。

 

在细小的流水声里,男人温柔地开口了,不必多虑,直言便是。

 

他忽然觉得这个看着同自己一般大小的年轻人,浑身却透着一股飘渺的意味来,毫无尖锐冒进之色,仿佛是沉淀了千年的江河万川。

 

您,怕不是常人。

 

他说出来这句话后,男人笑意更深,眉目微微敛起,似是意味深长。

 

唔……确实。男人端着茶杯抿了一口,眼眸眯起,显出无限惬意。说书人的折扇哗得一下打开,带着说书人地声音都拔高了许多。周围的看客或是品茶交谈或是拍手叫好,一派热闹。

 

你看他们,是什么颜色的?男人突然开口问。

 

他下意识地顺着男人的视线,同样的万千景象没入眼眸。

他不懂男人的意思。

 

男人看出来他的疑惑,只是缓缓开口,在我眼里,只是黑白,许是来得路上出了什么差错……但我想,这颜色,必是热烈的。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来得路上?

 

男人一脸不小心说漏了嘴的神色,眉目间的几下挣扎后,掐着气音说,其实,我是从未来来的。

 

他怔住了。

 

按理说,这个他是不太信的,虽说家中老人总是念叨着,但他暗地里总是觉得不该是这样的。神鬼之事太过玄虚,实在是没有书中的那些话语来得可靠。这样想着,他伸手去够那几本一路被他护在胸口以免沾到半滴水汽收了潮的线本。

 

他忽然想到了学堂里的那几个金发碧眼的先生,想起了那个总是一丝不苟地带着瓜帽喜欢摇头晃脑的先生,他们操着不同的语言,穿着不同的衣着,在雪白的纸张上写下不同的话语,在谈话间总是不经意地提起了未来。

 

未来啊,会是何种模样呢。

 
他又忽然想起了课堂上那个年俞花甲的老先生,他苍老的脸上全是一道一道刀刻般的皱褶,藏着几十年里所有的沧桑与困苦。他的眼神早在十年前便已经浑浊,像是晕了墨水的池水,当他用他仿佛腐烂一般嘶哑的声音说到他年幼时的那场战争时,他显得更加苍老。

每当老先生放下课本,望向窗外阴灰的天空时,总是默默无言。

未来啊。在他无法触及的过去,这片大地曾被这样的硝火伤灼,那么在他同样无法触及的未来,这个民族可能跌跌撞撞地再次获得安稳安康?

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话语便已然出口,在嘈杂的大堂里振地有声。

 

百年之后,中华可好?

 

男人已不再带任何的笑意,从门口溜进来的晚风拂过,而他的鬓发却依然贴着脸颊。男人漆黑的眼眸中有什么在闪烁,仿佛是将天边渐沉的夕阳都纳入了瞳孔。

 

不知何时,茶楼里的热闹都冷熄。

 

山河犹在,国泰民安。

他听见男人这样说道。

 

而茶楼外已是彻底的夜幕,泱泱大地都在等待着漫长但是终将到来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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